顧孟餘先生原籍浙江,先世宦居北平,因署籍京兆,清光緒十四年(一八八八)生。幼年就讀譯學館,後留學德國柏林大學,畢業回國。民國三十年七月出任國立中央大學校長,三十二年二月辭職。
顧孟餘先生主持中大校務雖僅兩年,頗多興革,對於中央大學日後之發展,確有深遠影響。玆特摭拾其中富有意義又極饒趣味之故事,錄舉一二,以供關心中國教育史實者的參考。
爭用禮堂演出鬧劇
當年中央大學自校長羅家倫先生領導,全校師生共同努力,歷經千辛萬苦的磨難,終於由南京撤出,遷到重慶,在沙坪壩的一座小山頭地名松林坡上,環坡闢建校舍。惟以限於經費,不得不因陋就簡,搭建些臨時房屋。所以那時學校的教室、學生宿舍、實驗室、圖書館、辦公廳等都非常簡陋,又極擁擠,老實說根本不具備國立大學的規模。校內雖亦有個集會所,因兼作學生餐廳,遂致油污滿地,氣味異常難聞。
顧先生到校後,首先認為學生宿舍每室住八人,四張高架床塞滿整個房間,頗不適宜,立囑總務單位設法改善,惟因受經費短絀限制,只能先作小幅度改進,每室遂以六人為準,並添備桌椅,供學生自修。其次,即興建大禮堂一所,供全校師生聚會之需。重慶氣候溫暖,又無強風,一般建材大都採用竹料,興工頗為簡易,祇要經費有著,幾個月立即完成。記得當學生宿舍改善及大禮堂建成後,校內立即洋溢起一片歡欣氣氛,尤其是學生們更興高彩烈的舉辦各項慶祝活動,就是一向不愛多事的職員們,也感覺到整個學校都在變了,師生們似已由沉悶中活躍起來,個個顯得活潑有朝氣,人人都有進取精神,還真是可喜的現象。
民國三十一年秋季開學後,各院系學生又興起一股迎新晚會的熱潮。當然囉,大家都極力爭取周末時段的大禮堂場地。記不清確定的日期了,師範學院教育系同學和工學院電機系同學都在爭取同一時間的大禮堂會場,教育系同學搶先一步,得訓導處的許可,但電機系同學頗不服氣,就在教育系同學迎新晚會開始後,發揮學得的專長,將大禮堂電燈的外線剪斷了,因而爆發一場小小的風波。
來是學生間的爭執,不幸竟演變成院系間的誤會,訓導處雖出面協調,亦以院系間各持己見,互不相讓,爭議遂無法平息,最後不得不提請校務會議商決。在校務會議中,先由訓導長周綸閣(鴻經)先生報告核准教育系同學使用大禮堂及未核准電機系同學申請之原委,以及兩系同學釀成糾紛的經過詳情後,教育系主任常導之先生發言,深為教育系同學鳴不平,痛責電機系同學剪線行為之不當。電機系主任陳章先生又極力為該系同學辯護,並指責訓導處措施失當,致引發此次不幸之紛爭。繼之師範學院院長許恪士先生亦力為教育系同學抱屈,請整肅校規,嚴懲肇事學生。工學院院長楊瑾叔(家瑜)先生又力為電機系同學洗刷,諉責於訓導處。於是舌槍唇劍,爭辯不己,其他出席人員鑒於自身之立場,無法置詞。主席顧先生先則靜坐聆聽各方之辯駁,面色凝重,後以爭辯不休,似感不耐,乃肅然起立,制止各方發言,鄭重表示:「大學為研究真理、發揚正義、明辨是非之最高學府,諸位都是領導學生從事研究真理之人,可是我剛才聽到諸位發表的意見,竟都不顧事實,曲意為自己院系的學生辯護,很令我失望,也很為當前大學教育的發展前途而感到憂心!要知道諸位都是國立中央大學的教授,並非某院某系的教授,理應站在學校整體的立場,對問題詳加分析,對糾紛仔細查證,然後尋求一合理的解決方法,怎可私心自用,完全置事實於不顧,而各逞狡辯之能?」當時大家聽了顧先生義正詞嚴的指正後,都面面相覷,默不作聲。於是顧先生又繼續說:「現在事實已全盤明白,不必再浪費時間,就由我作一決定:(一)今後大禮堂只供公眾集會及學術研究之用,對於同鄉會或同學會等無關學術之會議,一律不准借用。(二)訓導處既已核准教育系學生舉辦迎新會,應許其補辦一次,下不為例。(三)電機系學生如再搗亂,則一系學生鬧事,開除一系,一年級學生鬧事,開除一年級,全院學生鬧事,開除全院,重新招生,我負責任。」(以上係顧先生講話大意,為行文方便,故加括號,謹特註明。)
一場鬧劇,就這樣落幕了。這雖屬小事一宗,亦可窺知顧先生心胸之開闊,氣勢之磅礡,魄力之宏毅,其能令全校師生衷心傾服,確非無由。
文章節錄自:《中外雜誌》,第38卷第5期(1985),頁8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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