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期 基因改造專題

後科學的哲學做為「科際整合之學」可能開展方向:生死學


南華大學人文學院生死學研究所 何建志


一、生死學的哲學連繫


  一九九七年四月,我在《應用倫理研究通訊》第二期發表了一篇文章,談及設立生死學研究所的構想。三年過去了,南華大學生死學研究所已有五位畢業生,目前在學則有六十名碩士生、一百六十六名學分班學員。下學年將增加四十八名碩士生,共計上百名研究生與十位專任教師相互切磋。南華生死所原本是由一位哲學前輩傅偉勳教授所籌設,可惜他未及親見新所正式成立,便在美國大去往生。所幸前後兩任所長均屬哲學專業,研究所也設在人文學院之下,總算沒有跟哲學脫節。不過從我個人教學接觸中,這批生死學的新血輪極少具備哲學背景,反而是衛生保健專業居多,幾乎佔了一半人數。科技人才進入生死所進修,接受哲學及相關知識的學術訓練,可說是哲學的應用實踐。


二、生死學名相的問題


  「生死學」一辭是傅偉勳教授於一九九三年所創,在這之先,他以及一些社會科學學者已經把美國的「死亡學」(thanatology)引進台灣,推廣西式的「死亡教育」。平心而論,美國的死亡學與死亡教育大多是行為社會科學取向的,著名的學術期刊“Death Studies”和“Omega”即充滿了量化和質性研究的論文。而這些都屬於社會科學研究方法指引下的研究成果,期刊中鮮見哲學論文出現。其實在社會科學家眼中,哲學論文乃是概念性論文(conceptual article),是後設於科學研究的,而非研究性論文。當然這是研究方面的情形,在教學方面就出現較大包容情況;美國最受歡迎的死亡學教科書“Death and Dying, Life and Living”作者即是哲學教授。


  傅偉勳在一九九二年得知自己罹患癌症,遂發心深入探討死亡議題,著手撰寫《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一書。一開始他想到的還是美國死亡學,後來寫著寫著萌發出中國「心性體認本位」的「生命學」意念,用以結合死亡學而成中西合璧的「生死學」。在此架構下,西方以行為社會科學為主軸的死亡學乃是「狹義生死學」,全面開展的「現代生死學」,必須融匯中國儒道佛三家強調「本心本性的自我體認」生死智慧。換言之,今天音天要想在台灣走出自家的生死學道路,東方思想尤其是中國哲學和宗教的材料必須放進去,否則即停留在狹義生死學的境地。不過在我的教研實踐中發現,要拿中國哲學去整合西方社會科學,恐怕會很吃力。權宜之計乃是以西方哲學作橋樑,例如用生命倫理學向兩端整合,逐漸建構起生死學的知識內涵。


三、生死學的內涵問題


  生死學成為台灣各大學通識課程中的一門科目,應該是一九九四年以後的事。這類通識課的師資有不少具哲學背景,使得講授內容有機會向哲學靠攏。但是把生死議題當作一門課來教,畢竟是西方尤其是美國死亡教育的作法。而死亡教育的主題大體集中於三項:死亡、臨終(dying)、哀慟(bereavement),由此可以導出對四種死亡相關專業(professional) ional的探究:死亡教育或生死教育、臨終關懷、悲傷輔導、殯葬管理。然而專業的形成必須具備理論基礎,生死學的理論部分至少涉及六個既有學科:哲學、宗教學、社會學、心理學、醫學、生物學。整合的方向是由哲學出發,逐步向其他學科融滲,終以建立生死學的學科主體性。


  做為一門科際整合下的獨立學科,生死學自哲學出發有其歷史上的意義。西方文明中的哲學原本是百學之王,在現代知識尚未深入分化之前,哲學探究幾乎涵攝一切,這也正是今日最高學位多稱「哲學逝哲學博士」的由來。傅偉勳教授在其生平所發表最後一篇論文〈論人文社會科學的科際整合探索理念暨理路〉中指出,當傳統前科學的哲學終結後,後科學的哲學理當以「科際整合之學」面貌出現。他心目中的科際整合之學即是「心性體認本位」的生死學,將人生以「生、愛、死」一以貫之,他稱之為「生死學三部曲」。人既然是無逃於天地之間的有限存有,就應該發心參學頂天立地之道。以「愛」貫穿生死無非要我們在人間妥善安頓倫理生活,這種倫理要求反映在生死學的教學活動上便是「生命教育」。


四、生死學的教學問題


  如果死亡學是通過死亡教育來推廣的,那麼生死學就需要經由生死教育來落實了。生死教育本身也是生死學所關心和探究的重要課題。我在過去三年的教學實踐中,體認到生死學的實用價值的確很高,社會大眾對此興趣濃厚,相當重視。但我也警覺到這一切可能只是「生死」兩字的光環效果,一旦涉及深奧學理講授,大家也許就會敬而遠之。生死學目前除了在南華屬於碩士層級專門課程,其餘多以大學本科通識課程方式開授。根據我個人的經驗,在生死學課堂上講解生命倫理學的案例分析,頗能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這正是外國死亡教育強調理論與實務並重、學理與體驗兼顧的教學策略。


  生命倫理觸及生死決策,是訓練學生作道德思考的好教材。而在生死學三部曲之中,有關「愛」的教育,同樣可以藉由倫理教育來完成。教育部在今年二月決定將「生命教育」納入自小學至大學十六年正規教育體系中,即是奶,即是以倫理教育為中心主旨的。官方「生命教育」的主導者之一為台大倫理學教授孫效智,有哲學家擔任這項重大教育工程的主力,無疑為哲學生活化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在我看來,生命倫理可以擴大範圍,納入生活倫理課題,用哲學思維去處理生活事務。例如曾昭旭教授過去提出的「愛情學」,便可以拿來做為兩性平等教育或性別教育的起點。像我最近撰文結合性別教育與生命教育,嘗試奠定性別生命教育(gendered life education)的哲學基礎,即是為了開發生死學的教學空間作準備。


五、生死學的永續發展


  生死學不全然是哲學屬性的學問,但是它在創始之初即與哲學淵源深厚,在發展過程中又受到哲學啟蒙,兩門學科頗有相互通透的可能。哲學做為一門古老的學問,通過科學的洗禮,背負著成為「科際整合之學」的任務,與新興的生死學互動,應是理想的開展方向。學科的分門別類體現了學者的術業專攻,但是我們不要忘記,是知識為人類服務,而非人類受知識框限。「隔行如隔山」是學術界的無奈,卻非人類的必然處境。如果自十七世紀科學革命以來的知識分工是大勢所趨,那麼二十一世紀可以是科際整合發揚光大的時代。畢竟當今世界已非個別學科足以窮盡,需要靠科際整合的努力去拼貼世界的圖象。哲學是很適當的整合動力,生死學則是很有意義的整合學科。在哲學的號召下,生死學方能匯集資源,永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