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部電影談耶穌受難記

84012600張容嘉/E-mail:u3350726@cc.ncu.edu.tw


  
殉道的必然性?

一直以來,基督的形象不斷在文學、戲劇、電影,不同的人物身上,展現他不同的樣式,但最後都不可避免地回到其受難的精神,彷彿這已是基督形象最大的標徵。這樣的同謀,使愛與犧牲,亦或生與死的神祕,難有被瞭解的一天。若愛的極致,是十字架,那麼耶穌是否已被定在十字架上無數次了﹖

貞德(Jean d'arc)被判以火刑處死,臨刑前,審判關問她︰「你死後,所謂的大勝利呢?」貞德︰「就是我的殉道。」「那麼你的靈魂的救贖呢?」貞德︰「就是我的死。」貞德死後,人們稱她為「女神」。

這裡的「道」,應該是指耶穌受難(la Passion)的精神,而非與言教有直接的關係。在耶穌以前,根據舊約聖經,雖然各時代的先知,因著逼迫而死之的事件不一而是,但沒有人是將榮耀、勝利與死亡的必然劃上等號,這樣的等號以及認定也是後人所賦予的基督的性格,後來也成為普遍性的精神象徵,這樣的象徵其中之一的可能是源自於人們對耶穌受難理解為預定的,因為救援人們的生命,所以「犧牲」自己的生命。這樣的救贖與犧牲的理解方式;在電影與文學中有了不同的衍生與運用。

在「聖女貞德」(Passion de Jean d' Arc)這部電影中,教會的神父們認為貞德領導的暴動是魔鬼的指使,而非貞德所言是神的默示,若不承認在懺悔書上簽名,即處以死刑,貞德認為領導抗暴是神給予的使命,為在神前堅守純潔並不否認祂的名,不惜一死。這是她的救贖。她的救贖並非因為她的死,而是她堅持使命的完成,這樣的堅持成就的是她自己靈魂的救援,及言教所謂的殉道,但這與耶穌-為他人生命救援-的立場是不同的。貞德在臨刑前,刑官將一頂草編的冠戴在她頭上,象徵基督「榮耀」,也象徵「苦難」的荊棘明顯轉移。而電影的拍攝,貞德的鏡頭一直都是仰角又是全鏡,彷若一幅令人動容的人像照,使人產生崇儆之情。

精神的勝利,是人類心靈上的追屬與尋求,是亙古自然的性向,不論是哪種精神。由於精神上的堅持所以得勝,死亡的伴隨卻不是必然的附帶條件,但卻變成人性政治角力中的遺憾之一,這樣的死亡往往來得令人錯愕,對於聖人而言,精神的堅持本就是場勝利,只是面對與死亡交錯的苦難時,這頂「榮耀的冠冕」到底是誰為之戴上、賦予意義的?然後成為「女神」,然後成為「基督」。

這樣的預定,也被延伸於「基督的最後誘惑」(La Dernie're tentation du Christ)中。原作者尼可析。卡山札基(Nikos Kazantzakis)所描寫的誘惑是,耶穌面對內心中人心的軟弱與神性的交雜,娶妻生子、世人的幸福,所有一切的抗力,和解與屈服、反叛與抵抗;一件接一件地犧牲,不斷往上爬,直至頂峰,殉道-十字架。

所有一切的抗力來自內心的爭戰,合於人性的與超於人性的和諧是以死亡來做和解,來作勝利,對於最後誘惑-死亡,祝為異乎尋常的美。也使死亡背後的意義帶著強大精神力的魅力及神祕。電影中刻劃的耶穌所有人性的面貌,在一一蛻去站立時,有著如此令人契密的溫暖及力量,只是在最後要抵抗的誘惑中是對死亡的恐懼,這個簡化得不能再簡化的結局,有限地反映在作者心中所留下耶穌成為基督的精神,除了可能電影中以簡化的犧牲的精神,對於為何耶穌必須上十字架與耶穌成為彌賽亞的關係過於模糊。當耶穌領著使徒三日後要重建聖殿,路旁夾道歡呼的人民的期待下,耶穌必然知道會面臨羅馬兵的脅迫,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走,下一句要說什麼話,站在高臺上面對人民期盼的眼神,雙手突然流血,預示著耶穌的命運,對於仰望他的人而言,耶穌的死是犧牲(la sacrifice),而且是預定的(有關電影還有Juks Dassin 在1956年的Celui qui doit mourir)是為了犧牲什麼,是為了預定什麼,只是匆匆略述。

人類不斷藉著各種不同的媒介,試圖從中萃取精神上精質的部份,這個過程若姑且稱之為救贖.........

這樣的預示對於耶穌而言是什麼?當耶穌回醒,看著自己平凡的一生,所有過去的付出與掙扎化為烏有,背叛了聖約,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陷入被誘惑的幻象中,聖妻生子,然後再次懇求神「我願意成為彌賽亞」,瞬間回到十字架上,然後「成了」(It's accomplished)。彌賽亞與十字架的關連再次被強調,雖然十字架現今已轉化為基督精神的象徵意義,但對於耶穌而言十字架是肉體上在實質不過的死亡,這樣的遺憾在聖經上找不到確實的意義,所留下來的是讓無數人深感震撼的「苦難」與「榮耀」,不斷為此緬懷或著追尋,並對「殉」有著某種程度著迷。

蒙特婁的耶穌(Jesus de Montreal),以耶穌受難劇為主軸,男主角對於影藝界種種不合於人性,剝削尊嚴的制度做法,有著相當大的反動,陪Mireille去試鏡時,直接摑製作人巴掌,砸器材,表現直接的反抗,在法庭上不答辯但也拒絕賠償,直至戲劇被教會保守派抵制禁演,他認為人世間如此痛苦,因剝奪了戲劇僅存的快樂。雖在意外中受傷,既然能靠著繼續生活下去的快樂被奪走了,生命亦隨之而去。死前對於整個失去生命的空虛,感到悲切而對地下鐵站的人呼喊,恍然間似如耶穌切心呼喊生命的道路,群眾是漠然的,地鐵站走的空無一人,如此的死亡非自己所能預知,但似乎隱含了相似悲壯的「殉」。死後,有人以他為名成立紀念劇團,為他寫傳說,所指出的心和眼,使瞎眼的人見光明,使衰老的人如獲新生,耶穌的身影不多不少的輕輕掠過,彷若本身就在上演一出受難劇,並延續者世上對耶穌的敬仰:為著革新而堅持的「殉」。

悲壯的死亡帶著美麗,為何美麗?人的精神嚮往的純粹,即使是一剎那,也寧可為一剎那停留,但非人人的肉體與靈魂可如此調和到不需太多掙扎要停留就停留(死),所以需要藉戲劇或其他創作獲得釋放。亞理士多德(Aristotle)的詩學中所說得「淨化作用」(Catharsis)也許可以解釋悲劇的快感,藉由舞台上悲劇的媒介,將潛藏已久的壓抑展露到表意識來,如同精神分析的「談話治療」,故事中所發生的一切與對談如同與自己對話般,進而得到原諒或者安慰。是否因而產生了「耶穌在十字架上代替人類的罪而死」的說法,「人們的罪得赦免」的釋放,「因為耶穌的愛」的安慰,許多的價值因需要而賦予,就像對於為何發生這樣的悲劇的原因是含糊又似是而非的。因為耶穌的愛與寬容,所需要的得到滿足,便很少人再去真正探究這樣的問題。

四福音中,眾人持石頭砸妓女是很有名的片段,耶穌走入當中問:「你們之中誰沒有罪的就砸吧!」人群一一散開。那時候的人沒行過姦淫的實在太少太少,而這一幕所以有名,是否也是因有其淨化作用。

魔鬼的誘惑

誘惑隨時存在,在不知覺中:在爭戰或在抉擇中。貞德被判刑前,被迫承認自己的所行所為是因魔鬼的指使的"懺悔書"那麼就可以不必處以可怕的極刑,只需簽個名,就可以存活了,在牢獄中ㄧ輩子,因為人性的懦弱,瞬間貞德被屈服了,不安的簽了悔改書,直至看到被棄於地上的「草冠」被人掃起,準備當垃圾丟了,猛然想起誓約,貞德再次請求重審,坦白因自己的軟弱而背棄了神面前的名分,否認神的名,瞬間的意念瞬間決定是得救援或者墜落,但在「基督的最後誘惑」中就沒有如此簡略的掙扎。

耶穌上了十字架,心志對於這樣的命運仍無法認定及接受,撒旦方的天使使他以為這只是神對他的一個小測試,而他通過了,於是開始了另一段平凡的並與彌賽亞毫無任何關聯的平民生活然後老死,直到猶大再次將他敲醒,所有漫長的後半生生活晃如一夢,甚或幻象,這樣的呼法與「魔鬼代言人」中撒旦的誘惑如初一轍,誘惑的入侵都在意志搖擺不定時左右人瞬間意念的選擇,造成天差地別路途。所有的誘惑都提供一個舒適安樂的環境,看似美滿的生活,實則通向黑暗的吞噬,也就是海市蜃樓的奇景及樂園的幻象,滿足所有肉體息憩時所需的條件以為是上帝預備的道路,似是而非的真理給予心靈上暫時的安慰,撒旦對於真理的掌握比人更了解,可以將真理邏輯式的把玩使人在其手掌中被愚弄,「魔鬼代言人」一片中男主角的太太因為寂寞及心情的苦悶,一開始自丈夫的上司那裡得到安慰,「他完全了解我的心情,以聖經的話來鼓勵我安慰我」,後來整個人被吞噬,她將外袍掀開,全身泛血的爪痕令人悚然。

「魔」會與「基」片中關於撒旦誘惑的部份,皆以如同人生瞬間意念的轉換來做處理,以「睡夢、夢醒來暗示讀者何者為實像,何者為幻象,頗具警示意味,也透露出對於光明面的肯定,所有一切都是過程般,得勝似乎是必然的結果。」這樣的瞬間所決定的世界,截然分明,似乎沒有中間地帶,沒有像希臘諸神混合著人性縱逸與神性高潔的包容性格,而是絕對的奉獻與愛(馬太22:37∼38),面對兩個世界的爭戰,也非如希臘神話中薛西佛斯人對抗不了這個世界的無奈悲劇,而是心志上絕對地不被撒旦一方強奪,才有所謂的大勝利」。

耶穌生前傳道的時間僅短短的3年半,但基督的品行、人格在耶穌死後二千年仍被流傳著。絕對的奉獻與愛,是否必須牽聯死亡,也許須需要人們對於自身有更明確的釐清,但他所有生前的遺產交錯構成了今日世界的文明,這個強大的力量是如何如暗潮般影響著文學、藝術、哲學、政治甚或科學等這些凡是人聚集處就會產生的活動,以及下一波的潮流往何處去,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藉由文藝的窗口窺探各式的面像,期盼在人類對生命永遠不會停止的探知中能夠察覺到下一個所必須要知道的課題。

參考資料:Passion de Jean d'Arc: Carl Theodor Dreyer, 1928 la derniere tentation du Christ: Martin Scorsese, 1988 Jesus de Montreal: Arcand Denys, 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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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PF(C)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