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清曠-李賢文水墨個展
101年12月3日(一) ~ 101年12月29日(六)

展覽開放時間:10:00~17:00(週日休館)

地 點:中央大學藝文中心展覽室
-------------------------------------------------------------------------
作者簡歷及自述作品精選專文 |觀點 | 活動花絮回選單

專文:
有情天地.清曠人間
國立中央大學藝文中心主任 吳方正

1996年,李賢文先生遷居中壢,做了中央大學的鄰居。同年,中央大學藝文中心開幕,但直到今天我們才有幸邀得賢文先生在中大藝文中心展出。對於這十六年一遇的機緣,我們滿心歡喜。
初見李賢文先生的水墨畫,總覺素雅脫逸,看似信手塗抹間,隱隱然流露出一股大家氣魄,但若執意在其中找尋古今大師身影,卻又如羚羊掛角,無處捫摸。此事發生在《雄獅美術》發行人身上,是一件十分奇特的事。
李賢文先生自幼即對藝術有濃厚興趣,在中學時參加全國學生美展即以一幅油畫得到初中組第一名;在師大附中時期創立了寫生會,李乾朗、李雙澤與奚淞曾是當年畫友;到了大學時期雖然讀的是數學,但是比美術系學生還熱切地投入藝術,席德進、劉其偉都是當年師友。由於水彩畫具的輕便性與揮灑間的快意,李賢文先生以水彩取代了中學時期的油畫,四處參加救國團主辦的寫生隊,而且在輔仁大學與台北精工舍畫廊舉辦過兩次個展。這個繪畫歷程基本上是西畫的。李賢文先生說過他年輕時寫生是站著畫,滿懷征服天下的雄心霸氣,這和當時大部分對藝術有野心的年輕人一樣,學習西畫,放眼世界,然後成為世界級大師。他今天仍然寫生,但是”坐下來”畫,而且從水彩油料換成水墨,從西洋畫筆改成中國毛筆。站與坐之間是二十五年的《雄獅美術》。
對於我這個年齡層的人而言,學習藝術的歷程是伴隨著《雄獅美術》以及稍晚的《藝術家》雜誌一起過的。《雄獅美術》1971年創刊,從今天的角度看它曾經發揮過的影響,我們不得不佩服當時還是大四學生的李賢文先生遠見超乎常人。直到1996年,其間除了1973-75年間遊歷法國,李賢文先生大半輩子與《雄獅美術》綁在一起。《雄獅美術》是一份純美術刊物,雄獅圖書公司也出版了近三百種藝術類圖書,作為發行人的李賢文先生可說是看遍古今中外大家,其見識之廣難有其匹。但為何我們在他的畫中找不出明顯的古今中外大師身影?我推想原因是:他除了”坐下”,也”放下”。破知見障,何等難!但,對大師們的最大崇敬,其實就是和他們一樣作自己。
所有李賢文先生的朋友都說他是理想主義者,唯有理想主義者才會滿懷熱情、不計代價地投入《雄獅美術》的創立與經營。王福東說,在他擔任《雄獅美術》總編輯的時期,雜誌開始賺錢,但這卻令李賢文十分不安。賺錢沒有甚麼不好,但令他不安的是變成金錢遊戲標靶的藝術。於是,在見證了台灣美術輝煌的年代後,他決定交卸時代交付的任務,發表了〈雄獅美術月刊停刊的話——結束是另一生機的啟端〉。停刊是一個毅然決然的放下,在第二代的主持下,《雄獅美術》的藝術事業另有新的生機;李賢文先生展開他個人的另一生機,放下雜誌,也放下了從小居住的台北,放下習慣,遷居中壢鄉間。他寫字畫畫,放下水彩油畫,也放下了藝術的所有知見與拘執,選擇了最簡單的中國筆墨。說他放下,不如說他歸零放空,重新過生活,內在生命反而比之前更為活躍。我覺得他在2008年為觀音「水來青舍」的題匾【體露金風】最能夠代表這十餘年來的修養境界。這四字出自禪宗公案,僧問:「樹凋葉落時如何?」雲門禪師對曰:「體露金風」。就這樣,丟下一切枝節累贅,力求明心見性。
李賢文先生從1992年便已學佛習書,希望為自己奔忙的生活找到安定的重心。但放下《雄獅美術》後,才真正開始放下纏身俗世,一旦放下便覺天高地闊。其實,台北也有花草樹木,近郊不少流水山林,但遷居之變還在其次,心與眼的重啟才改變了世界。李賢文先生自己的體會是:「到世外雖時有清曠之感,居家自處亦可樸實安靜,或栽種花木,或讀書寫字,或撫琴吟詠,或在經典名著中尋找心靈天地,或親近善知識尋找菩提心,如此一來,自然可以內境外境俱皆清曠」。心安了,眼開了,無處不見生機,生活皆是修持。那麼,為何寫字、畫畫?因為年輕時畫畫,是當成事業;對人生有新體悟時再寫字畫畫,因為那和吃飯睡覺一樣是生活,一樣是修持。為何採取中國筆墨?因為生活由繁入簡,毛筆極簡單,但筆墨可能極大,執簡馭繁,有如以極簡的生命體悟過極繁複的生活。於是,面對荷生荷滅,花謝藕成,感悟到生之喜悅伴隨著滅之寂靜,生死流轉宛如無定世間,這樣的心境產生了【世界荷塘】四聯屏。閒來細賞園中茶花,紅灩灩地此起彼落,大小姿態各異其趣,”慢慢地把心安定下來,放下求全的執著。畫的速度變慢,許多細節突出了,以前看不到想不到的,現在忽然出現了”。惟其不貪多務得,所以無勉強,【千花一樹】表現了這種緩步輕移,仔細品味生活的美學。
這種緩慢、專注、聚焦於細節的觀看方式,很自然地導出幾個結果。首先,是綿長的製作過程。如【千花一樹】這種作品,這裡一朵花,那裡一片葉,任意點染,不一時求全,但有一天不期而然地就全了。有的如【戀楝四季】一組四幅,從【苦楝之春】開始,之後隨緣添加,六年後功德圓滿,四季連幅:紫花、綠蔭、黃葉、枯枝,標示了季節輪迴。這樣的作品中,充滿了自然生命的感受。
這種緩慢過生活的另一個結果,是產生出如史詩一般的手卷與冊頁,尤其是李賢文先生的幾件上山寫生之作。【合歡道上】全長643公分、【百年大雪武嶺行】長788公分,【三探九九峰】則更長達2862公分。李賢文先生每每將自己畫入這些台灣大山大水風景中,似乎是做為作者親臨的證據,我寫生故我在。這類長卷通常部分在現場寫生,描繪下最原初的感動。現場寫生受到當下環境的限制,依照李賢文先生自己的體會:”構圖上的空間壓迫,與寫生中的時間壓迫,雙重壓迫帶來的卻是意想不到的慣性解放。當我們越是不能深思熟慮仔細安排畫面的邏輯性時,我們就越接近一個全新的視覺經驗。而這個全新的視覺經驗,往往可以擴大並提升我們既有的感知能力”;長卷的其他部分則回到畫室中完成,李賢文先生認為畫室中的安靜與穩定固然可以帶來秩序,但潛藏著另一種”壓迫”:因安逸而耽溺於滿足既有。對這個危險的意識,從某方面來說,其實也是對坐禪成佛妄念的警惕。
專注於當下近身感受的第三個結果,是對於所處土地更深厚的情感,清曠,但是有情的清曠。李賢文先生將他的住所取名為「五苓山居」,名字來自於院子中的五棵苦楝樹。苦楝又名苦苓,是台灣原生樹種,和台灣人一樣生命力強韌,但部分因為十分”土俗”的樹名而很少成為文雅的詩畫題材。「五苓」和陶淵明的「五柳」或是巧合,但多了許多對這塊土地的感情。另一個例子是李賢文先生兩次寫生日本勝景富士山,但七次登玉山,畫下台灣第一高峰的各個面貌。如果富士山宜遠觀,玉山則宜親臨,而”要理解玉山,必須從不同的觀點,反覆觀看,並放棄想要「統一」或「拼湊」它的形貌的野心…書畫玉山,重點在精神契入。以寫生之眼,登山之足,親入山林,觀察自然,則玉山精神自必開啟筆墨精神”。換言之,玉山和苦楝樹相同之處在於,要發現它們的美,必須全心接納,把它們當成我們生命與生活的一部份。

古人十年磨一劍,這次中央大學藝文中心的展出,是李賢文先生磨練自我十六年的成果。與其說觀其畫令人心情恬適,倒不如說從畫中透出來的生命體悟,讓日日汲汲營營的我們放慢腳步,重新思考生命與藝術的價值。原來,尋道之旅,不假外求,道就在身邊。

 

 

-------------------------------------------------------------------------
作者簡歷及自述作品精選專文 |觀點 | 活動花絮回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