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記憶的寫作-邱蕙琳個展」(申請展)
展期:109年3月10日(二) ~3月28日(六)
茶會:109年3月10日(二)10:30
時間:10:00-17:00(周二至周六)


地 點:中央大學藝文中心展覽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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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對你的姍姍來遲:片段記憶的寫作──邱蕙琳個展
中央大學中文系   羅美淳

開幕式那天,天氣微陰,展場所在的中正圖書館廊道流通著濕潤空氣。
頭低著,視線朝下,循著路線指引。
展示燈打亮眼瞼的時候,從磨石子地板跨越到黑色鋪面,抬頭一望,入目是三面牆上懸著的抽象畫。不及細看,由左而右豪邁地一掃而過,撞入眼底的便是一條光譜。
大紅、大黑、大藍、大黃、大綠,好似很重很雜,當顏料們組合為一幅完整的畫時,畫幅們集結為一個整體作品時,又是絢爛而和諧
看完展後的我,將整場展覽視為又一個作品時,會想稱呼那一條光譜:時間的河流(並非是一個命名式的稱呼,而是自然而直觀地附上一個小標題)。但現在對我而言,那些畫面全然陌生,只是互相撞擊而致界限時清時糊的飽滿色彩。
沒有茶的茶會開始,近距離聽藝術家說解,邱老師的起手式,是提供一個充滿與宇宙想像的詞彙:亂度。
她概括自己的作品,流動著心理性時間,而非機械性,模糊度高。抽象作品是她最能表達自己的形式。
對於時間精準度的調適,她說到在西班牙的經歷。早上九點到下午兩點、下午五點到晚上八點,早晚各一的工作時段之間,是三個小時的「全國睡午覺」時間。
工作、午覺、工作、晚餐,這是一天的行程。
若時間是條灌滿鮮奶油的瑞士捲,下手三刀,分成四塊,每塊都會形狀好看。
想像另一個國家,人們的時間表排的很滿,準確到每分鐘的行程,一條瑞士捲被切上數十刀,蛋糕會成為什麼模樣?綿軟的蛋糕體切成薄片後,形狀歪扭,奶油擠的到處都是。
這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樣態。時間不再被切得碎碎的,每段時間又各自保留了彈性。
西班牙生活經驗,加入邱老師的畫,是誇張與外放。想來是非常有趣的,旅行提供了更大的容納度,對世界,對自己。
西班牙人對於遲到的容忍度很強(以台灣的眼光如此說道),他們或許很擅長在不對的時間做不對的事(讓朋友在酒吧門口等你你卻在路上輕鬆閒步地探索新鮮的樣品窗),卻顯格外的生機勃發、愜意從容。
在這樣的社會中,好像「大家」和「自己」間有微妙的平衡,個人可以很彰顯,卻又不對群體產生壓迫(或許是因為這個社會裡的大家有默契的共識)。
想及邱老師畫面中的宇宙感。
宇宙會持續膨脹,自己在此間好像也變大了。宇宙的平衡傾向最大亂度,亂度越大,宇宙越穩定。
自己會在混亂中越穩定。生命看似隨波逐流,跟著宇宙運行的方向走。
在混亂中找到自己舒服的樣子,又何嘗不是修行?
畫裡埋藏莊子的空間觀,老師說那是很高的俯視,我卻覺得那裡頭有更靈活多端的視野。在她想要時,可以興致高昂,舉翅高飛,在高高處進行宇宙俯視,深深凝望;又可以隨時縮起翅膀,很放鬆的從高空墜下,安然落於一個螞蟻洞旁,用很低的視角去看待每個時空的碎片。她的眼睛經過一番進化,在寫實和抽象間,有敏銳心靈的觀察,又保持一些睡意,將現實打散,進行幾何,進行變形。很累的時候,讓睡意籠罩自己,她知道「生命會給一些答案」,所以不要逼太緊,留一些空間,讓答案進駐降落。
所以老師的畫作中,白有其必須,甚至在她營造的「不聚焦」中,視線走動、推移,會發現一些「擦掉」的痕跡。「擦掉」在畫作裡創造了一種負空間。
「負」很奇妙,看似呈現「無」,但不是什麼都沒有,她擦去了顏料又保留了擦掉的痕跡,作畫的過程(也許就是「片刻的記憶」)是輕淺又有跡可循。無是太多。所以修剪、抹去,虛無一片也是真實,保持更大的涵容性。

可能比起鳥禽,老師更傾向將自己比擬為四肢的哺乳動物,去形象一種四肢觸地的垂直視野,我想像那是一個很虔誠的身體姿態,心臟與土地平行,並確實的相連,手足成為橋梁,人與地是一體;也同時想像,在什麼時候會出現這樣的姿態呢?
大型哺乳動物,想像大象,一頭母象,低頭看著走在自己身下陰影裡的孩子。
《失序16》(2007),老師說,生命得來不易。
胚胎的第一個器官是心臟,她由此確實體認到,她將作為母親迎接一個初生的小生命。
秩序之前是失序
生命之前是混沌
人體從心臟成形
那是器官跳動的血肉、蘋果的果核
真實緩緩織起──以一條細細的脊椎骨
黃棕綠紅的壓克力顏料
陽光、土地、青綠、紅暈   
和難以捕捉的鬱藍輕灑
那是母親的眼淚嗎?
鉛筆勾繞生命的渦漩
煩惱和喜悅都在裡面

老師說,純色是困難的,尤其它要擔任整合的角色;創造這項活動,則是統合所有,所有經驗和經驗以外。
她的創造是純色的,果實作為植物的型態,比擬人的腦與子宮。
女體的圓形,原始的圓形,理想的圓形。越多圓形與圓形的不完滿,在她手腕柔軟的操作下,流轉度越高,生命的可塑性也越高。
萬象星羅。
所以有《Peony 牡丹》(2020)的張揚,散發熟透的糜爛氣息,是水蜜桃即將被汁水沁皺的表皮。
有《狂妄的細膩》(2020)中,好重的紅、藍、黃,大膽越界嘗試,在水裡進行初次融合,彆扭又強烈,要互相佔有,同時保有一絲清涼。交界成黑,沒有了各自的顏色,又什麼都有。
《風景5》(2006)灰與綠與大地,保持張力,暫時平靜。
《回返》(2019),樹葉有他捲曲的張力,灑脫地走進永恆回歸的大圓,四季重演。
《被動》(2019)在很深的動盪中飄盪無依,被水壓層層疊疊的擠壓而至變形時,卻奇異地於內在重組。形體變的很小,但心靈安頓了、意義開展了,它既小又大,有趣的小大之辯迴繞進模糊的半張臉譜裡。
《倒影》(2019)裡頭有好多眼睛,有些眼睛屬於「我不認識的自己」,有些眼睛屬於「不認識我的自己」,但它們與現在正在畫作面前觀看的我,都試圖旁觀,帶著審判意味。
《時間開啟》(2018)彷彿諭示:遙遙遠程,最重要的即將到站。
《騙局》(2018)像一把無弦的弓架好了。看似光明的泥沼,布滿紫紅的活動痕跡。

《恍》(2018)是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歡的一件,畫面黑、黃、灰、綠,像一棵大樹,他沒有固定的形體,他在收放,他在與比其更大的存在對話,他用很細微的聲音,播送很低的、讓一切變動趨於穩定的頻率。但他的對話是一直進行的,是會依照對象的狀態而調整,否則,一切永久穩定將迎來死亡(他知道可能有這麼一天,但還不想這天太快到來)。

本展又名《Sheltered State》,各樣的生命型態在老師的筆下呈現,片刻記憶都是寶藏,經由寫作,梳理記憶,追索一種受庇護的狀態。
我想那會是一種理想狀態。

2020.03.30(一)

 

片段記憶的寫作

用素描「光影」刻劃「時間」、用筆法「加減」延續「想法」,在每一張畫布或斑斕或淡雅的色彩中,我們得以窺見邱蕙琳老師將「時間」具體化的想像在畫框中綻放,似乎囊括了宇宙萬物於其中,卻又不成形體,如同邱老師於問答中提到老莊之道所稱「無」,並非指一無所有,反而是因為裝載的事物無法衡量、無從見其全貌,而用「無」字稱之。邱老師強調了,沒有作品是憑空誕生,即使像抽象畫一般看似沒有形體,在老師的眼中卻都是極為具體的。當老師一一指出在繪畫時的心情歷程,及慷慨地細數促使她創作的經歷時,我感到很震驚,從前沒有機會親耳聽到作者親自解釋每幅作品中想傳達的內容,尤其面對抽象畫時,我總是匆匆掠過,轉而欣賞那些更能不費力解讀的作品,現在我才得知一幅畫作可以從全方面的角度欣賞,每個觀點都是不同的感受體驗,是我從前觀展時不會嘗試去用心推敲的。
    老子云:「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在邱老師的繪畫裡天馬行空的線條、潑灑的顏料生於她心中所想,而在那些想法沉澱成創作動機以前又生於人生經歷,即從身體流動經過的時間。時間無法被看見,但從來不是不存在,如同「無」的狀態實為滿載而無從定義的,它活在我們的生命中,被稱為「記憶」,支撐著每個人的獨特性。記憶可隨著時間變得模糊,或被潛意識輕易更改,邱老師的每一幅作品都經歷時間的抓撫、情感的流淌,久的長達數年才得以真正完成一件畫作作為完整的情緒表達。其中無論是淡化或塗抹成另外一幅畫作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必經創作過程,在老師的畫布留白部分偶爾能見依稀的初稿、二稿痕跡,彷彿是某些未被完全遺忘,卻逐漸泛黃的記憶在生命中留下的手印。
    在展覽中,我被作品「冰點」和鄰近的畫作「遠行」這兩幅作品的氛圍深深吸引。那是一種動與靜之間的捕捉,情感如壓克力顏料凝固在畫布上,畫布上顏料堆疊最高、最突起的部分由一般的角度看只是肆意噴灑的顏料,而若由俯視角度觀看,則像是鐘乳石洞中一滴一滴從乳尖低落而下似的「時間」具象化展現。許是表示為遠行準備而動身的躁動,畫布上只擷取了景物畫面的部分,色彩以鵝黃色、湖水綠為主色,黃色跳出視覺卻不過於搶眼,較為沉靜的綠置於畫面邊表現出色彩配置的和諧,給人安定感。畫面中央特別厚重的顏料在我的解讀中是視線持續凝視之處,是人將凝視點重複定位在畫面中央代表的遠方而形成的效果。

    邱慧琳老師在問答中提到,他認為有時抽象畫其實很「寫實」,而素描作品反而很「抽象」,這對我來說是嶄新的一種看法。此次觀展經驗讓我首次從藝術家口中得知如此詳細的作品理念,學習了觀賞作品的多種觀點與自由度,也第一次知道一件作品的生命歷程可以很漫長,途中記憶可能延伸或斷裂,最終構成眼前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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